戴卫：漫谈中国笔墨精神-文化强国

戴卫：漫谈中国笔墨精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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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家戴卫先生前不久到美国、墨西哥旅行，历时一月有余。从微信中看到他于美国西部作了一大批写生，遂特别到他家一睹风采。

戴卫美国写生作品之一

6月7日上午我们来到先生家，见画桌上放了一大叠先生的写生画，先生将写生画一一翻阅介绍与我们，并将有些题款与我们分享。此次写生共画85幅，淘汰了20余幅，仅存65幅，从题款便感觉戴卫先生对艺术追求的精益求精，先生十分真诚地告诉我们：“画画的题款，一是要构图好，二是要内容有学术性，不能千篇一律写上画于美国西海岸或某某地方等等”。戴先生年轻时目睹过陈子庄先生题款，陈先生的题款非常讲究，他先将题款写成纸条，反复在画上调整位置，直到满意为止才抄上去。题款对画非常重要，比如其中一幅作品题款是“画重苍润，苍润之道乃取之于自然造化也，乙未赴美悟此道于西部写生，”要写出自己的感受。比如“水墨贵在用笔，吾悟宋人笔意写此。”为啥这样提，因为这是西洋纸的速写本，相当于宋人用绢，类似熟纸，但得把水墨的味道画出来，这就得去体会宋人的用笔。又比如在布莱斯峡谷画的一块独立奇石，“米癫若见此，何尝不拜之，”这样题款就有味道了。“西美山水非大小斧皴法，吾以为系刀削之法也，”这是戴先生与著名青绿山水画家郑伯重探讨时的坦言观点。

戴卫美国写生作品之二

整个上午，戴先生激情地谈起对此次写生作品的感悟和体会。科罗拉多大峡谷不是我们想象的峡谷，而是在一个平原中突然下陷的峡谷。这张画题是“西部布莱斯峡谷有别于科罗拉多，乃中国土林、石林之美也，”它有土林、石林的味道。题款必须先想好，认真对待！不好的画要想办法补救，补救都不行，那就宁肯废弃。这本速写本我虽画出了苍润的效果，并能看得出水墨的层次，关键是掌握如何用笔用墨。

戴卫美国写生作品之三

先生又指一画，对我们说，美国西部海岸，古松柏巨树，其根如石，横卧海湾，蔚为壮观矣，二千一十五年旅美写此。美国的风景大大有别于中国，老树苍痕，随心所欲，所以画的时候必须有别于中国山水的画法。

戴卫八大山人造像

这次美国之旅，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天天都想画，去美国之前，我给自己定下三条规则：安全之旅、欢乐之旅、学术之旅。安全、欢乐都达到了，但学术之旅却出我意外的。画了85幅画外，我还有参加了全美华人的届展，在美的王俊系我的学生，是她告诉加州画会，说她的老师戴卫到加州了，这一下传开了，几个会长，包括各学会联合请我出席开幕式、剪彩，并作专题讲座，这主要就是因为我的作品《李逵探母》。几个会长说几十年前就看过我的《李逵探母》，今天才真正看到作者本人，那天，我给他们作了一个“以书入画”的专题讲座，许多老画家，其中也有一些当了多年的美术教授，都一致认为我的“以书入画”专题发言道出了文化内涵与中国画诗、书、画、印的精神所在，回归传统精髓，让与会者耳目一新。

戴卫李逵探母

关于中国笔墨精神，长期以来我有意识地去探索用笔的皴法，在画的过程中研究，而绝不仅停留在字面上、口头上说的慢慢研磨，而是，从中国的儒、释、道去吸收精华，从佛教观点上去悟，悟性才是根本。其实你怎样用笔用墨，你的学养等都包涵在里面了。现在有许多画家出国写生，有一些还不错，但多数爱画国外的建筑、教堂、尖屋顶等。虽然全是写实，但你会感觉它没有外国情调与韵味。比如我画的这些岩石的皴法、树木的长法、结构绝对不是中国的。如果你去过大峡谷，你会觉得这是美国的大峡谷。我画画凭感觉，上次到东盟五国，许多画家沿途都在画，可我一直未动笔，我认为要有画的冲动才能画，谁都没想到我到吴哥窟后比他们任何人都勤奋，因为无法抑制的拿出了自己的画笔。

戴卫大美不言

齐白石说，夫画者，乃寂寞之道也。这个寂寞不是啥人都能忍受的，99%的人是忍受不了的，都可能被潮流卷去，就像华君武画的漫画《流行色》，画面上几乎所有的人穿着一个色调的裙子朝一个方向走，但当大家回头一看，发现一位穿着一条有别于他们的裙子，反而显得更加突出。

戴卫高士图

中华民族文化是博大精深的，是各地综合的体现。清代有扬州八怪，宋以后，各地流派，像浙派、吴派、岭南派纷纷崛起，哪儿像现在的画家，大量都去北漂，北漂也真的“白漂”了。画画的人如果很浮躁，我断言不可能产生好的作品，我认为作为一个画院，一个总的方针应该是无为而治，就是给画家营造一个宽松的环境。其实我的理想很渺小，就是在画院当个普通画家，那是我最大的幸福，有时间有条件画画。专心致志搞绘画艺术，不断提高自己学术涵养，不去搞流行色，不去应酬。

戴卫米芾拜石

我现在常常感慨：过去是小有作为而大有名气。比如徐志摩、聂耳有好多作为？聂耳二十多岁就谢世了，但《义勇军进行曲》成为不朽之作，徐志摩的诗句是会流传使人难以忘怀。还有一个画界的丰子恺，其画造型并不专业，但是他的作品总结出很多人生哲理。这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特点，写诗不为名，作曲不为名，他们都是倾注了心血和激情在创造，所以名留青史。

戴卫孔夫子

而我们现在是什么时代？是大有名利而渺无人才的时代。为啥渺无人才？解放后画家除了我的老师黄胄，还有谁能称大师？齐白石、吴昌硕，一直到李可染他们都属于民国时期的。这一历史现象值得我们去深思。民国时期既战乱又贫穷，所以杜甫说“生于忧患，死于安乐”。杜甫三吏三别，还有他许多壮丽的诗篇，可以说都是在战乱中写的。现在的人忙得没时间读了，还奢谈自己是新文人，画些东不东西不西的画，哪有一点中国画的传承，还自称新文人画，靠得上谱吗？

戴卫铁拐李

上次全国政协搞的四川作品展，中国书画频道作了访谈，我讲了一个观点，也是南怀瑾生前讲过的“四川人是成名不还乡。”这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问题，李白不还乡，苏东坡不仅不还乡，还邀他父亲、弟弟一起出去，张大千也一样不还乡，郭沫若同样如此。只有我们这种堂吉诃德还在拿苗子戳，我主要不服这口气，我为什么非要离开四川，早在80年代黄胄老师就让我去北京，包括后来刘勃舒任中国画研究院院长也让我去，可我不去的原因，一是父母在不远游，二是只要紧握手中笔，在哪里都可以画画。这次赴美我高兴的是，美国那些华人根本不在乎你是北京的还是上海的，只要你画得好他们就赞美你、崇拜你。

戴卫智者

而国内只要听说你是从北京来的无论画的怎样，就瞎吹捧，把别人的庸疽当成自己的宝贝，我现在追求更加简单化、纯洁化，在有生之年画点自己想画的画，自己把绘画课题做好。我们到美国前，在北京中国美术馆，美术馆三楼整个是黄宾虹展，看了之后我对黄宾虹多了一份了解，多了一份认识。艺术最具个性，平时不拿笔你缺乏感觉，一旦提笔，自不待然就有一种刺激，一种能动，包括刚才提到的地质性的东西，地质结构、地形、地貌，包括植物等表现形式，和我们艺术的关联，我认为笔墨是关键，通过水墨来表现更有它独到之处。此次美国写生，我没画一张色彩画。上次西昌写生，有几张老树，很苍遒，很美。它这个是人文美，人文跟造化之功，在哲学界有争论，先有人文的还是先有自然的，我认为是相互交映生辉。古人为啥会大发诗情，无限感慨，就像陈子昂登幽州台写下了千古绝唱“前无古人，后无来者，念天地之悠悠，独怅然而涕下，”这种胸怀！所以，行万里路、读万卷书是结合的。

戴卫高僧伴鹤

从美国回来，许多画家想过来看我的写生画，这也敦促我进行了整理，光这一题款，就画了三天时间。在题跋上，必须有感而发，对笔墨精神有所思考、感慨，齐白石了不起，他说自己诗第一、书法第二，篆刻第三、画第四，好多人说齐白石是炒作自己，其实齐白石太懂诗文的重要，对他来说，是革命，他如果不重诗文，他就永远是个农民画家，不会是一个文人画家。他特别重视这个，而且成就很高。连慈禧太后都要他去代笔，他还是龙山诗社社长，他的诗集都是胡适给他写的序。胡适何许人也？跟鲁迅一样是五四的旗手。抗战胜利后，齐白石到南京办展览，策展人竟是张道藩。但是齐白石有一条很重要的就是定力强，他就是画画。日本人来画他的画，不像其他人吓得搬了，他不搬，他就在北平，在自己的家门贴个告示：中外长官，需购画者，请代理人，官入民家于民不利；或者，白石老人疯病发作。他一辈子都是用最简单的办法达到最好的效果。齐白石获得世界和平奖的时候，他说，我是一个普通的中国人，画了一辈子的画，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就画了两个字：“和平”，好精彩！完全就是一个思想家。